一把艾
意識到春天的時候,它已經(jīng)快要過去了。
此時艾葉已濃,女人們放下專門的工夫去采摘。陽春三月,手指染綠了,濃郁的草腥和著微汗,把女人們的笑也收割。
到了清明節(jié),母親去看外婆,帶回的禮物里就有艾粄。有一年帶回的艾粄吃完了,我還嘴饞,鬧得大人無法,不知是誰出的主意,讓我去借一個艾粄回來吃。
我真就來到隔壁鄰居家,走進她家大門,看見她和她的丈夫正坐在門廊里假寐。“阿蘭姐,能借我一個艾粄嗎?等下次我們有了,我就來還你!”蘭姐抬起頭來,望著我,突然哈哈大笑起來,一邊就進去里屋拿了幾個艾粄拿給我。
后來母親外出謀生,家里沒有了采艾的女人。那年清明節(jié)一大早,我連早飯也沒吃,就到二嬸家去。
二嬸家永遠是忙碌而熱鬧的,一個普通客家人該有的,他們都有。她把采來的艾用石灰水泡過,濾干凈,用石舂壓碎,和糯米揉搓。一只巧手捏著,釀進去的是芝麻花生白糖餡,誰能拒絕。
于是那天一早,當我走進二嬸家大門的時候,不用言語,二嬸就會招呼:“艾粄在碗櫥第二層,要芝麻餡就揀外一盤,要豆餡就揀里一盤。”
哪個孩子來了,她都是這么說的。
哥哥姐姐們陸續(xù)也走進了二嬸家的大門,直奔老瓦房那個櫥柜而去。櫥柜旁是一個高高的洗臉架,漆上紅色,看上去像是木匠二伯打造。過了幾十年,這個架子還是矗立在那個地方。
拿到艾粄的孩子們,走出瓦房外,笑著啃那粄,廚房里卻是大人們亂的腳步。他們在準備三牲,鉤,鏟,鋤。今天是給祖先們祭祀鏟草的日子。
多少年以后,我快要忘了那些艾香,也很少見到采艾的女人。我長成了一個大人,只是沒有長成二嬸那樣的巧手。但是這些都不重要,我還是得到了屬于我的一把艾草。在三月的雨水中,有人為我摘了一把艾草。
作者:吳聚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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